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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5-12-06 22:49 点击次数:163

曾国藩的识人绝学:做人做事,读懂曾国潘就够了

引言

书房内,油灯的光晕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左宗棠的弟子,新任江苏布政使参议罗秉章,正躬身立于案前,眉心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。

「老师,学生实在不解。 」

他的声音里,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执拗与激昂。

「那沈宗瀚,论才学,是本届状元之才;论谋略,于时局洞若观火;论品性,更是谦逊有礼,人人称道。如此百年难遇的麒麟之才,为何您总是在提拔他的事上,一再搁置?」

被尊为大清砥柱的曾国藩,缓缓将手中的《冰鉴》合上,书页的边角早已被摩挲得微微卷起。

「秉章,美玉藏于璞石,非利器不能剖;蛟龙潜于深渊,非风雷不能起。 」

「而人心,比璞石更难测,比深渊更难明。 」

「你用人,如将军用兵,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,甚至会赔上万千将士的性命。 」

曾国藩抬起眼,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。

「你只需记住一句话。 」

他的声音不高,却如洪钟大吕,在罗秉章的心头重重一敲。

「一个人的品性根子,不在于他说了什么,而在于饭桌之上,他如何对待别人的话。 」

01

同治六年的江宁府,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后,正艰难地从废墟中重新生长出帝國南方中枢的威严与繁华。

两江总督府,更是这片土地的心脏,每一次脉动,都关乎着江南数省的民生与气运。

而此刻,总督府的主人曾国藩,却在为他最欣赏的弟子罗秉章的人事举荐而费神。

罗秉章,字敬甫,是官场上一颗正在急速升起的新星,他刚毅果敢,锐意革新,深得曾国藩的信赖与倚重。

但再锋利的刀,也需要岁月的磨砺。

年轻人看人,总容易被才华的光芒所迷惑,看不清光芒背后的阴影。

这次让罗秉章执着不已的,是一个名叫沈宗瀚的年轻翰林。

此人,堪称完美。

出身江南望族,三元及第,文章被士林奉为圭臬。

更可怕的是,他毫无寻常天才的孤高与傲气。

沈宗瀚的面容永远带着春风般的微笑,与他交谈,无论对方是高官还是小吏,都能感受到一种被尊重、被理解的舒适感。

他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喜好,能在最恰当的时候,说出最让人熨帖的话。

在罗秉章眼中,沈宗瀚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和田美玉,温润、光洁、才华内蕴,是天生的辅国之臣。

他力排众议,多次上书,举荐沈宗瀚出任漕运总督府的要职,掌管帝国经济命脉的流转。

然而,曾国藩在数次召见沈宗瀚,并批阅了他所写的数篇策论之后,却给出了一个让整个总督府都大跌眼镜的批语:

「此子才华有余,然根基不稳,只可为文吏,不可为封疆。 」

这个评价,无异于直接斩断了沈宗瀚的青云之路。

罗秉章百思不得其解。

他反复复盘自己与沈宗瀚的每一次接触,都找不到任何破绽。

沈宗瀚对上,恭敬而有风骨;对下,亲和而不失威严;对同僚,热忱而懂得分享。

处理公务时,他总能另辟蹊径,提出石破天惊的见解,又能引经据典,让最挑剔的老臣都无话可说。

这样一个几乎无懈可擊的人,老师究竟在顾虑什么?

罗秉章甚至偷偷想过,是不是老师年岁渐长,识人开始趋于保守,对太过完美的年轻人,反而心生疑虑。
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他立刻为自己的不敬感到羞愧。

他深知自己的老师,一生从血海刀山中走来,阅人无数,那双眼睛,早已修炼得如同鹰隼,能于九天之上,看清地面的毫末。

老师的每一个看似不合常理的决定背后,必然有石破天驚的深意。

曾国藩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才华横溢,但在人情世故的棋盘上,还只是个初学者的弟子,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。

这世间的学问,分两种。

一种写在书上,靠的是记诵与才思。

另一种,写在人心上,靠的是历练与洞察。

他知道,对于沈宗瀚这种已经将“表演”融入骨血的人,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是无力的。

你指出他的破绽,罗秉章只会觉得你是在吹毛求疵。

你需要一个舞台,一个让他无法时刻保持警惕的舞台。

你需要一个放大镜,一面能将人性最细微的纹理,都清晰呈现的“显微镜”。

而一场看似寻常的晚宴,就是最好的舞台和显微镜。

「观人如观火,远观只见其光,近看方知其焰,添柴加薪,才能试出其到底是野火燎原,还是一吹即散的虚火。 」

曾国藩的声音悠远而深邃。

「后日的晚宴,我请了几位新到任的官员,还有几位在地方上颇有建树的实干家。 」

「其中,就有你力荐的沈宗瀚。 」

他端起茶盏,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。

「秉章啊,届时,你什么都不必做,什么也不必说。 」

「你只需竖起耳朵,睁大眼睛,用心去听,去看。 」

「记住,一个人在精心准备下的高谈阔论,可以滴水不漏。 」

「但在酒酣耳热之际,在思维碰撞的瞬间,那下意识的取舍,那不经意间的应对,才是他品性最真实的倒影。 」

罗秉章虽然依旧云里雾里,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他相信,后天晚上,他会得到那个让他辗转反侧的答案。

两天后的傍晚,总督府内灯火辉煌,宴会厅中,人声鼎沸。

空气中,混合着上等女儿红的醇香与精致菜肴的香气。

罗秉章坐在曾国藩下首不远的位置,他的目光,像一根无形的线,始终牵在沈宗瀚的身上。

今晚的沈宗瀚,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。

他一袭宝蓝色的暗纹绸衫,更衬得他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。

在场的宾客,有头发花白的老臣,有不善言辞的武将,也有像他一样满腹经纶的青年才俊。

沈宗瀚如同一条优雅的鱼,在这些人际关系的水中,游刃有余。

与老臣们谈论经义,他信手拈来,对答如流,甚至能指出某些古籍版本的细微差异,让老翰林们都抚须赞叹。

与武将们聊起战阵,他虽未亲历,却能从兵书中引申出独到的见解,对火器与战船的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,让那些杀人如麻的悍将们都刮目相看。

与同辈的年轻人在一起,他更是光芒四射,无论是诗词唱和,还是时政辩论,他总能成为话题的中心,且能巧妙地让每个人都参与进来,不让任何人感到被冷落。

更让罗秉章暗自佩服的,是沈宗瀚那份无懈可击的“谦逊”。

当曾国藩偶尔点评时局时,他总是第一个停下自己的话题,身体微微前倾,做出最专注的倾听姿态。

他会在曾国藩话音落下的那一刻,用一两句极其精辟的总结,来表达自己的拜服与领悟。

那种赞同,不是空洞的马屁,而是一种“老师您一开口,就点醒了我所有困惑”的、发自肺腑的共鸣。

这让听的人极其受用,看的人也觉得理所当然。

罗秉章心中暗想,如此人物,如此才情,如此滴水不漏的处世之道,若不能身居高位,简直是朝廷的巨大损失。

老师的顾虑,或许真的只是出于老成持重吧。

宴会的气氛,在沈宗瀚的穿针引线下,变得和谐而热烈。

他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指挥家,让在场的每一个人,都成为了他华美乐章中的一个和谐音符。
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
曾国藩作为主人,依旧话语不多,大部分时间,他只是微笑着观察,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。

罗秉章却敏锐地察觉到,老师的目光,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,但最终的焦点,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沈宗瀚的身上。

那眼神里,没有欣赏,没有赞许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。

罗秉章端起酒杯,遥遥向沈宗瀚致意。

沈宗瀚也发现了他,举杯回敬,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、让人无法抗拒的温和笑容。

就在这一瞬间,罗秉章心中的疑虑,几乎已经烟消云散。

他甚至开始盘算,等宴会一结束,要如何整理措辞,更有力地向老师阐述自己的观点,说服他收回成见。

他坚信,为国举才,是为臣者的第一天职。

错过一个沈宗瀚,或许就是错过一个能让大清重现盛世的肱股之臣。

他完全没有意识到,一场关于人性的终极“面试”,即将在看似和谐的谈笑声中,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,悄然拉开序幕。

那即将被抛出的话题,不是佳肴,也不是美酒。

而是一块坚硬的“试金石”,它将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,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让那些最真实的品性,在众目睽睽之下,无可遁形。

02

宴席的气氛,在美酒与高谈阔论中,渐渐达到了顶峰。

宾客们的脸上,都带着微醺的红晕和发自内心的舒畅。

话题也从一开始的拘谨客套,逐渐转向了更具实质性的军国大事和地方政务。

这,才是晚宴真正的戏肉。

沈宗瀚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焦点。

他刚刚就“如何解决漕运积弊”这一难题,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,从历朝历代的得失,到西方国家的轮船技术,引经据典,旁征博引,听得众人如痴如醉。

就连一向以务实著称的罗秉章,都为他那宏大的构想和缜密的逻辑而心折不已。

他看向主座的曾国藩,发现老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。

他只是安静地听着,偶尔端起茶杯,仿佛这满堂的雄辩,都与他无关。

但罗秉章知道,老师的心,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要明镜似的。

他在等待,等待一个能够验证他心中判断的契机。

这个契机,很快就由曾国藩亲手,抛了出来。

「宗瀚的见解,确实精辟。 」

曾国藩放下茶杯,一开口,便让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
「不过,宏图伟略固然重要,眼下的麻烦,也需解决。 」

他环视一圈,缓缓说道:「近日常州府与镇江府,为下游灌溉水源之事,争执不休,两地乡民械斗数起,伤亡惨重。地方官的呈文,雪片般地飞来,却都是些陈词滥调,无法解决根本。 」

「在座的各位,都是我大清的青年才俊与国之栋梁,对此困局,可有良策?」

这个问题一出,宴会厅的气氛顿时一变。

这是一个极其棘手,牵扯到两府百姓生计和地方稳定的死结,稍有不慎,就会激起民变。

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众人,此刻都变得谨慎起来,纷纷低头思索,不敢轻易开口。

罗秉章也皱起了眉头,他深知此事之复杂,一时间也想不出万全之策。

就在这时,一个坐在角落,一直不太起眼的官员,站了起来。

此人名叫钱春,是个从师爷一路苦干上来的候补知县,皮肤黝黑,双手粗糙,一看就是个苦干派,不善言辞。

「总……总督大人……」

钱春的声音有些紧张,带着浓重的乡音。

「下官……下官以为,此事之根源,在于……在于水少地多,僧多粥少。 」

「与其在如何分水上扯皮,不如……不如另辟蹊源。 」

他结结巴巴地说道:「下官曾勘察过地形,镇江府北面有一条早已淤塞的古河道,若是能……能组织民夫,将其重新疏通,引太湖之水入渠,不仅能解镇江之困,多出来的水,还能反哺常州……只是……只是工程浩大,耗资不菲……」

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,毫无文采,但内容却让在场的许多内行人眼前一亮。

这是一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思路,虽然粗糙,但极具可行性。

然而,不等众人细细品味,沈宗瀚那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声音,就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。

「钱大人的见解,可谓是朴实而切中要害,宗瀚佩服。 」

他先是客气地捧了钱春一句,让他紧张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些。

然后,他话锋一转,站起身来,对着曾国藩和众人,朗声说道:

「不过,宗瀚以为,钱大人的想法虽好,却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 」
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被他吸引了过去。

「疏通古河道,确实是釜底抽薪之策。但工程浩大,朝廷如今府库紧张,这笔巨款从何而来?若强行摊派,岂非又加重了百姓的负担,与我等为民分忧的初衷背道而驰?」

他先是提出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难题,让众人纷纷点头。

接着,他微微一笑,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:

「宗瀚之见,此事当分三步走。第一,‘以工代赈’。与其让流民饥寒交迫,不如将其组织起来,参与河工,官府只需提供饭食,便可解决劳力问题,此为‘天时’。第二,‘引商入股’。江南盐商富甲天下,可许诺他们新河道的部分航运与提灌之利,吸引他们出资,解决资金难题,此为‘地利’。第三,也是最关键的一步,‘两府合力’。此事不能由一府主导,必须成立由两府官员共同组成的‘治水公署’,权力共享,责任共担,互相监督,方能杜绝贪腐,调和民意,此为‘人和’!」

「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三者齐备,则古河道必成,两府之争,迎刃而解!而此策之根基,皆是源于方才钱大人那一句‘疏通河道’的启发啊!」

这一番话说出来,行云流水,滴水不漏!

他不仅将钱春那个粗糙的想法,瞬间包装得精美绝伦,有理有据,还上升到了“天时地利人和”的哲学高度。

更绝的是,他最后还“不忘”提了一句,说自己的想法是受了钱春的“启发”。

这姿态,做得何其漂亮!

满堂宾客,先是短暂的寂静,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!

「妙啊!沈大人真乃经天纬地之才!」

「是啊,不仅想得周全,说得也透彻,我等望尘莫及!」

「能将一个想法,瞬间完善到如此地步,这份急智,天下无双!」

赞美之声,如同潮水般涌向沈宗瀚。

而那个最初提出想法的钱春,则涨红了脸,愣愣地站在原地,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,连最后一点思想的火花,都被人夺走,镶嵌在了对方华美的冠冕之上。

他想反驳,却发现对方已经将自己的功劳“归”给了他,他若再争,反而显得小家子气。

他只能呐呐地坐下,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满嘴的苦涩。

罗秉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。

他看着那个在众人赞誉中,依旧保持着谦逊微笑的沈宗瀚,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狂热。

这!这是何等的王佐之才!

这不仅仅是才学,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能力——整合、提升、并且将一个粗糙的璞玉,瞬间雕琢成传世美玉的“点金之能”!

这不正是为帅者、为相者,最需要具备的核心能力吗?

老师,这一下,您该心服口服了吧!

罗秉章激动地转过头,想要从老师的脸上,看到一丝欣慰的笑容。

然而,他看到的景象,却让他如坠万丈深渊。

主座之上,曾国藩自始至终,一言不发。
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场精彩的“表演”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
只是那双原本还算温和的眸子,此刻却变得异常的锐利与冰冷。

他缓缓地,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,筷子与瓷碟碰撞,发出了一声清脆却沉闷的声响。

那眼神中,没有赞许,没有惊讶,只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失望,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哀。

他转过头,看向身旁那个满脸都是崇拜与激动的得意门生。

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,低沉而清晰无比的声音,说道:

「秉章,你看清楚了吗?」

「饭桌之上,有这种表现的人,切记不可深交,更绝对不可重用。 」

罗秉章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
他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老师,满心的不解与巨大的震撼。

「老师……沈宗瀚此举……难道不是……不是青出于蓝吗?」

曾国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

他只是将目光,再一次投向了远处那个正在谦逊地接受众人祝贺的身影。

一字一顿地,说出了那句让罗秉章此后数十年,都刻骨铭心的断语:

「此为‘窃’之大者,其心可诛,其人若用,后患无穷!」

罗秉章如遭雷击,正要再问,曾国藩却只是抬手制止了他,眼神冰冷地看着远处那个完美的身影,缓缓开口说道:「秉章,你只看到了他偷走了钱春的计策,可你是否想过,他真正想偷的,其实是……」

03

夜,已经很深了。

总督府的晚宴早已散场,宾客们带着对沈宗瀚才华的深深震撼,以及对总督大人那莫测态度的无限遐想,各自散去。

白日里的喧嚣与荣耀,都已沉寂,只剩下庭院深处,那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几点灯火。

求阙斋书房内,依旧亮如白昼。

空气中,茶香袅袅,却怎么也化不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气氛。

罗秉章垂手而立,满腔的困惑与不甘,像一锅烧沸了的水,在他的胸中翻腾不休。

老师那句“其心可诛,后患无穷”的断言,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,将他之前对沈宗瀚所有的美好想象,都砸得粉碎。

他想不通,绞尽脑汁也想不通。

在他看来,沈宗瀚今晚的表现,堪称惊才绝艳。

一个上位者,不正是要懂得如何吸纳、整合、并升华下属的智慧吗?

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明的领导艺术?怎么到了老师这里,就成了“窃取”,成了“其心可诛”的大罪了呢?

他甚至觉得,是不是老师太过苛求,对道德的要求,已经到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。

坐于主位的曾国藩,没有说话。

他只是亲自提起那把陪伴了他半生的朱泥小壶,为罗秉章面前那已经空了的茶杯,续上了滚烫的茶水。

升腾的白雾,缭绕在两人之间,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。

「秉章,你是不是觉得,为师有些危言耸听,甚至是在妒贤嫉能了?」

许久,曾国藩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声音沙哑而疲惫。

罗秉章猛地抬头,嘴唇翕动,却终究没敢说出那个“是”字。

他只是深深一揖,恳切道:「弟子愚钝,还请老师解惑!」

曾国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从椅子上站起,背着手,踱到窗边,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。

「人这一辈子,会遇到两种人。 」

「一种人,像是梯子,他会让你踩着他的肩膀,看得更高,走得更远。 」

「而另一种人,像是藤蔓,他会缠绕着你,吸干你的养分,最终让你枯萎,而他自己,则爬上高处,开出艳丽的花。 」

「为官者,手握公器,决断万民生死,在用人这件事上,比在战场上排兵布阵,更要小心万分。 」

「才华,是把双刃剑。在君子手中,是开疆拓土的利器;在小人手中,则是祸国殃民的毒药。 」

罗秉章静静地听着,这些大道理他都明白,可这与沈宗瀚今晚的表现,到底有何关联?

曾国藩猛地转过身,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迸射出骇人的精光,死死地盯住自己寄予厚望的学生。

「我问你,方才在宴席上,钱春提出‘疏通河道’之策时,是什么?」

罗秉章想了想,答道:「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。 」

「对,是璞玉!」曾国藩重重地点了点头,「而沈宗瀚,做了什么?」

「他,是雕琢了吗?」

曾国藩的声音陡然拔高,变得严厉无比!

「不!那不是雕琢,那是豪夺!」

「真正的雕琢,是肯定玉石的价值,然后小心翼翼地去除杂质,让它焕发光彩。他会告诉所有人,这块美玉,是钱春发现的,我只是帮了点小忙。 」

「而沈宗瀚呢?」

「他先是用一句轻飘飘的‘朴实而切中要害’,将钱春的功劳,定义为‘没有文采的粗人笨办法’,从根子上就否定了其思想的价值!」

「然后,他将钱春的核心思想,也就是‘疏通河道’这四个字,抽筋扒皮,换上自己华丽的辞藻和理论,包装成自己的东西!」

「你以为他那句‘此策之根基,皆源于钱大人的启发’,是谦逊吗?」

「错!那是诛心!那是告诉所有人:钱春只是提供了一块不值钱的石头,而我,才是那个点石成金的神仙!所有的功劳,都应该归于我!」

「他这不是在提携同僚,他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,进行一场最高明、最优雅的‘思想劫掠’!他不仅要抢走你的功劳,还要让你对他感恩戴德,让你有苦说不出!」

“思想劫掠”这四个字,像四道黑色的闪电,狠狠地劈进了罗秉章的脑海!

他呆立在原地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,沿着脊椎,直冲天灵盖!

他拼命地回想那一幕,回想钱春那张涨红了却又无话可说的脸,回想众人对沈宗瀚的顶礼膜拜,回想自己当时的激动与欣赏……

原来,在自己看到“点石成金”的背后,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堪与恶毒!

「老师……」他的声音,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
曾国藩的眼神中,流露出一丝痛心疾首。

「秉章,你记住!」

「一个人,在饭桌上,在众目睽睽之下,都敢如此肆无忌惮地,将同僚的心血之作,轻描淡写地窃为己有。」

「那么,你岂能指望,在无人监督的衙门里,他会公平地对待下属的功绩?」

「你岂能指望,在利益交织的官场上,他会为了公道,而放弃侵占别人的成果?」

「绝无可能!」曾国藩的声音,斩钉截铁。

「因为在他的骨子里,只有他自己是‘人’,其他所有人,不过是他向上攀爬的‘资源’和‘工具’!」

「今天,他能为了博取一声喝彩,而窃取钱春的良策。 」

「明天,他就能为了自己的顶戴花翎,而冒领前线将士的浴血战功!」

「后天,他就能为了坐上更高的位置,而出卖整个国家的利益!」

「此等人,才华越高,伪装越深,其对国家的危害就越大!他不是能臣,他是‘才盗’!是窃国之贼的胚子!」

「他所有温润如玉的表象,所有谦逊有礼的言辞,都不过是为了让他下一次的‘窃取’,显得更加名正言顺罢了!」

「一席话,扯下的是伪装,照见的,是贼心!」

书房内,落针可闻。

罗秉章只觉得天旋地转,他想起自己之前对沈宗瀚的百般举荐,想起自己差一点,就要把漕运这个帝国的钱袋子,交到这样一个可怕的“才盗”手中。

他感到一阵阵的后怕,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。

如果不是老师今日点醒,自己恐怕到最后,不仅被他卖了,还要替他数钱!

「弟子……弟子知罪!」

罗秉章双膝一软,对着曾国藩,重重地跪了下去。

「弟子识人不明,险些为国家举荐一巨贼,请老师重重责罚!」

曾国藩走上前,将他搀扶起来。

「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 」

他的语气,终于缓和了下来。

「秉章,你性情刚毅,心地光明,这既是你的长处,也是你的短板。 」

「你总以为,有才之人,必有傲骨。却不知,这世上还有一种人,才华,只是他行窃的工具。 」

「人,皆有表现欲,这本是人之常情。 」

「但表现,是有底线的。 」

「有的人,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创造,来赢得尊重。 」

「而有的人,则是通过窃取和打压他人,来垫高自己。 」

「前者,是栋梁,是伙伴。 」

「后者,是蛀虫,是巨寇,必须敬而远之,更要时刻提防。 」

「今日之事,你便当是为官之路上,最重要的一课。日后看人,莫要只看他说得多么漂亮,更要看他,是如何对待那些不如他的人的功劳与心血的。 」

「记住,细微之处,方见人心。一杯一箸,一取一舍,皆是品性。 」

那一夜,罗秉章在曾国藩的书房里,聆听教诲,直到雄鸡唱晓。

当他走出总督府时,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
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,很凉,却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与通透。

他知道,自己为官的道路,从今夜起,才算真正地登堂入室。

而关于沈宗瀚的命运,也从那一刻起,被彻底改写。

04

听从了老师的教诲,罗秉章对沈宗瀚的态度,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他撤回了所有举荐,在官场上,再也不提此人的名字。

不久之后,吏部的一纸文书下来,沈宗瀚并未如他自己和众人所预期的那样,飞黄腾达。

他被调往了京城的宗人府,担任一个负责修订皇室玉牒的“主事”,这是一个清贵到发霉的闲职,对于一个状元之才来说,这无异于一种体面的放逐。

消息传出,朝野震动。

所有人都猜测,是沈宗瀚恃才傲物,在总督府的晚宴上,不知如何得罪了曾国藩,才落得如此下场。

沈宗瀚本人在接到调令时,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。

他来向罗秉章辞行时,言辞恳切,说自己少年得志,心性浮躁,正好可以借此机会,在翰墨堆里静心沉淀,磨练品性。

那份从容与坦荡,让许多不知情的同僚,都为他扼腕叹息。

只有罗秉章,从他那低垂的眼帘深处,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,如同毒蛇般的怨恨与冰冷。

但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按照官场规矩,将他送出了总督府。

从此,沈宗瀚这个名字,便在江南官场,迅速地被人遗忘了。

时光荏苒,白云苍狗。

转眼间,十年过去了。

曾国藩早已病逝,罗秉章在官场上摸爬滚打,历经风雨,也已成长为朝廷中说一不二的封疆大吏。

而沈宗瀚,则一直无声无息地待在京城,仿佛已经被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彻底抛弃。

然而,是金子总会发光的,是毒瘤也总要扩散的。

光绪初年,西北战事爆发,朝廷大军西征,粮草军械的转运,成了决定战争胜负的生命线。

由于战线漫长,后勤事务千头万绪,朝廷急需一位精明强干,又熟悉中枢调度的能臣,前往西北,总揽全军的后勤转运。

就在此时,已经通过联姻和苦心经营,在京城编织起一张大网的沈宗瀚,被朝中的权贵们,重新推到了台前。

他们称赞他这十年来甘于寂寞,品性沉稳,又赞誉他才思敏捷,有过目不忘之能,是总揽后勤的不二人选。

在一片力荐声中,再加上确实人手短缺,朝廷最终下旨,任命沈宗瀚为“督办西征粮台事宜”,官拜三品,总管数省的后勤调度。

他终于等到了这个让他隐忍了十年的,一飞冲天的机会。

他踌躇满志,发誓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,让所有看轻过他的人,都匍匐在他的脚下。

他到任之后,也确实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。

他将纷繁复杂的粮草账目,梳理得井井有条;他制定了精妙的转运路线,大大提升了效率,很快就赢得了朝廷上下的交口称赞。

远在南方的罗秉章,听到这些消息,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动摇。

他甚至开始怀疑,是不是当年老师和他,真的看错了人?

或许,十年的沉寂,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。

然而,事实证明,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

那刻在骨子里的“窃取”本性,就像一颗休眠的火山,只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功劳作为诱饵,便会以毁天灭地的方式,猛烈喷发。

那年冬天,西征大军与敌军主力,在伊犁河谷对峙。

天降暴雪,道路断绝,前线数十万大军的粮草,即将告罄。

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,沈宗瀚麾下的一位名叫张石的七品笔帖式,此人是当地的活地图,他冒着杀头的风险,向沈宗瀚献上了一份堪称神来之笔的“密道转运图”。

他发现了一条被废弃多年的,穿越天山的古商道,虽然艰险,但能绕过敌军的封锁,将粮草在三天之内,送到前线。

这,是能拯救数十万大军性命的救命图!

沈宗瀚在看到这份图的瞬间,他看到的,不是数十万士兵的希望,而是他自己平步青云的登天之梯!

一个恶毒到极致的念头,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。

他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地图,对张石大加赞赏,许诺事成之后,为他请功。

然后,他转身就以“军事机密”为由,将张石秘密关押了起来。

随后,他召集所有将领,宣布自己“夜观天象,苦思三日”,终于想出了一条“神来之径”!

他将张石的地图,一字不差地当做自己的功劳,宣布了出去。

并以雷霆手段,组织人马,依图运粮。

粮草,最终在断粮的最后一刻,送到了前线。

大军士气大振,一举击溃了敌军,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。

捷报传回京城,朝野欢腾!

沈宗瀚,被誉为“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”的“后勤之神”!

他被火速提拔为兵部侍郎,风头一时无两。

而那个真正的功臣张石,却在被放出后,发现自己的救命之策,已经成了别人的盖世奇功。

他悲愤交加,试图申诉,却被沈宗瀚以“妖言惑众,扰乱军心”的罪名,革职查办,最终惨死狱中。

这桩惊天大案,在沈宗瀚的权势之下,被掩盖得天衣无缝。

但纸,终究包不住火。

两年后,沈宗瀚因为党争,被政敌弹劾。

罗秉章奉旨,成为了彻查此案的钦差大臣。

在剥丝抽茧的调查中,张石的冤案,最终还是浮出了水面。

当那份带血的,张石亲手绘制的原始地图,被摆在沈宗瀚面前时,他那张永远温文尔雅的脸,终于第一次,变得惨白如鬼。

他知道,他的一切,都完了。

最终,沈宗瀚因“窃功欺君,构陷忠良”,被判斩立决。

他苦心经营的一切,都在他那极度自私的“窃取”本性中,灰飞烟灭。

案件尘埃落定之后,罗秉章独自一人,回到了江宁。

他来到早已荒草丛生的曾国藩墓前。

摆上了一壶烈酒,三碟小菜。

将当年的那场晚宴,和如今沈宗瀚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,对着冰冷的墓碑,缓缓地诉说着。

「老师,您说得对。 」

罗秉章的声音,沙哑而苍凉。

「一席话,真的能照见人心。 」

「一个在饭桌上,会本能地将别人的心血,变成自己垫脚石的人,他心里装的,就永远只有他自己的欲望。 」

「弟子,终于明白了。 」

「才华,若没有厚德作为承载,那便不是国之祥瑞,而是噬人之凶器。 」

「它非但不能兴邦,反而会带来更大的灾祸。 」

秋风萧瑟,吹过墓碑,发出呜呜的声响,仿佛是恩师在九泉之下的回应与叹息。

多年以后,当罗秉章也已官拜大学士,权倾朝野时。

他常常会在自己的府中,召见那些即将外放的门生故吏。

他会告诫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:

「识人之道,不在于看他平步青云时,说了什么。而在于看他身处微末时,拿了什么,又舍了什么。 」

「一言一策,一功一过,皆是品性,亦是天命。 」

「记住,那个在饭桌上,有那种‘窃言’表现的人,切不可与之为伍。 」

「否则,张石今日的冤魂,便是尔等他日的后患。 」

他的话语,在每一个即将踏入宦海的年轻官员心中,都刻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。

成为晚清官场上,一段关于“识人”与“品性”的,血色传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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