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跟你说，我这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二手奥迪，转眼就他娘的成了“灵车”，后备箱里还躺着个刚断气的姑娘。
这事儿搁谁身上，谁不膈应？
但我能说啥，人在朝鲜，身不由己，尤其是当你旁边坐着个眼神能把人活活凌迟的人民保安局局长时，你最好乖乖当好你的司机。
这局长叫严光柱，一双眼珠子跟鹰似的，从我坐上车就没离开过我的脸。
后座上，一个是金月姬她爹金正松，一路上跟个闷葫芦似的，就是一个劲地抽烟，车里呛得跟失火了没两样；另一个是村长朱正贤，典型的和事佬，脸上堆着笑，但那笑比哭还难看。
也就一个多小时前，我还在村里那栋破瓦房里，感受着什么叫“人间真实”。
金月姬的身体还没凉透，一个叫张彩英的女人就已经开始盘算着钱了。
那嘴脸，活脱脱就是从《聊斋》里爬出来的，眼泪说来就来，可话里话外，全是“厂里得赔钱”、“儿子结婚还差钱”的调调。
听得我脑瓜子嗡嗡的，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，差点没忍住当场开喷。
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，在这娘们眼里，还不如几张钞票来得实在。
我斜眼瞥了一下金正松，这老哥们儿的头都快埋到裤裆里了，估计也是被这女人榨干了。
我算是看明白了，金月姬为什么在厂里拼死拼活，省吃俭用也要往家里寄钱。
她不是在养家，她是在填一个无底洞。
这事儿还没完，村口那惊鸿一瞥，让我现在想起来后背都发凉。
张彩英身边站着个男的，三十来岁，头发跟钢针似的竖着，国字脸，一脸的横肉，看人的眼神跟刀子似的。
我跟他对视了一眼，就赶紧把目光挪开了。
朱正贤在车上“好心”地给我介绍，说那是张彩英的儿子韩高恩，现在都认金正松当干爹了。
我心里冷笑，这哪是认干爹，这分明是找了个长期饭票，还是带血的那种。
我的奥迪就这么拉着一车各怀鬼胎的人，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，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。
车窗外就是图们江，江面波光粼粼的，对岸的灯火隐约可见，看着那么近，却又那么远。
沿途的铁丝网和荷枪实弹的巡逻兵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，这里是朝鲜。
我们甚至被人民军拦下来盘问，严光柱磨了半天嘴皮子，才算放行。
“胡厂长来罗先多久了？”
严光柱冷不丁地开口，打破了车里的死寂。
“两年多，不到三年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知道正戏开始了。
“金月姬在厂里，最近跟人闹过矛盾吗？”
我脑子飞快地转着，想起了崔正光，那个国营制衣厂派来搞“思想教育”的主任。
金月姬偷拿边角料被他抓了个正着，当着全车间的人，被他骂得狗血淋头。
这事儿，会不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？
我把这事儿跟严光柱一说，他那鹰一样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。
“崔正光是吧？明天下午，我去你们厂里会会他。”
得，这浑水，我是越陷越深了。
我一个来朝鲜淘金的中国商人，本来只想安安分分地赚点钱，谁能想到，竟然稀里糊涂地卷进了这么一桩人命案子里。
帮忙寻亲，结果把人寻到了黄泉路上，这叫什么事儿？
车子最终在豆满江人民保安局门口停下。
我被“请”进了一间办公室，配合调查。
坐在这陌生又压抑的环境里，我突然觉得无比荒诞。
这平壤的风云，还真是变幻莫测。
金月姬的死，就像一颗石子，投进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，而我，就是那圈不断扩大的涟漪。
接下来会发生什么？
我不知道。
但我有种预感，这场大戏的帷幕，才刚刚拉开，而我，一个倒霉的外国人，已经被稀里糊涂地推到了舞台中央。
